他想到这儿，除却庆幸，又是好一阵后怕。于是赶紧拉过孙子好一阵打量，见人没受一点伤，这才安下心来，吹胡子瞪眼斥道，“简直是胡闹！你可知道，若是门外那人恰巧被野兽追，你一开门不仅那人会死，便是你的性命也保不住？”

　　“可不是‘罚不罚’的问题！若是出了事，你让爷爷怎么办？”老太爷忧心忡忡拍拍他的背，半晌似是才想起来，顺口问道：“你那伤员，如何处置的？”

　　“在屋里。”好不容易岔开了话题，楚随川暗自在心里松了口气。不过一旦念及任长晟，他也是坐不住了，便快速自地上爬起来，不安央道：“爷爷，您快去瞧瞧，他伤极重……”

　　老太爷心里头一口闷气还憋着，却对自己的孙子极纵容，奈何不得他，只得被楚随川一路拉拉扯扯带进了里屋。

　　老太爷只道“稍安勿躁”，旋即坐了下来，摊开手腕，三指搭上任长晟的脉搏，陷入了沉思。但随着诊断深入，他脸上轻松神色开始一点点褪去，眉头也越拧越紧。

　　楚老太爷摇摇头，只示意他噤声。又如此许久，才见他放开了任长晟的手腕，缓缓吐出一口气来，面色凝重。??

　　“川儿聪慧，可还不太准确。”老太爷赞赏一句，紧接着指着淤青道，“你看此处，痕迹多半是重杵打出来的，约摸着是铁杵类物什。至于腰间伤疤，伤口极深且皮肉撕裂外翻，怕是被用倒棘鞭抽出的。”

　　他没见过倒棘做成的鞭子，更没被打过，只是以前随爷爷上山采药的时候见过野生的倒棘丛。那植株通体红色，煞是好看，春天发出的芽尖晒干了可以入药，有清热祛火的功效。只是通体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倒刺，一旦小动物闯进去，便会被割得鲜血淋漓，倒刺还会随着它的挣扎越发深入，直到动物被困死，成为这种荆棘的养分。

　　正当祖孙相对沉默时，一略带疲惫的童音却突兀接上。楚随川循声转眼看去，直对上一张又脏又花的小脸和一双直愣愣看着他的眼睛。?

　　“……我原本出身名门，奈何六岁那年，家族被寻仇，一夜之间家族上下，除我无一人生还。”任长晟撑着上半身坐起来，瘦可见骨的手爪子紧紧攥着被边，“母亲只来得及把我藏在地窖里，自己却被那仇人发现。被杀时，她的尸体正压在地窖门上，我这才没有被发现。”

　　“第二天我爬出来，却只看到一地的残骸……”任长晟似是忆起当时场景，眼眶顿时红了，“后来我被一幸存的仆人发现，他为换几个钱，强行打晕我，卖去了一个富庶人家做小杂役……”

　　他拿手背抹了抹眼睛，平复了一下情绪，这次才继续说道：“……我在主家做了整整两年工……那儿子看我不顺，待遇也不好……我前些日子才成功从那里逃出来。主家派卫士抓我，我、我慌不择路才跑到山上……”

　　任长晟吸吸鼻子，看着老太爷用力点点头，脸上洋溢着几分希冀：“我，我想留下来……”??

　　见老爷子似有不同意之意，任长晟顿时急了，当即不顾身上伤势，踉跄翻身下床，咕咚一声跪了下来，一个响头便磕在了床边。

　　“这么快便叫上爷爷了，你这小孩儿，嘴倒是快。”老太爷一哂，旋即摇头肃穆道：“罢，留你也不是不可。只是你若在这家中，便要发挥自己的作用，我们不收留吃白饭的人。在家中，必守家规，不得有丝毫恶心。此乃底线，一旦违反便再留不得你。你可听明白？”

　　老太爷见状微微点头，随即喊楚随川去拿来一副纸笔，俯身就着床头写了起来，口中吩咐道：“我这便替你开几副药。你这病症，不仅需医治外伤，以往积攒下来的隐疾更需好好疗养。你目前不便走动，就先在川儿这里待着，这几日……川儿，你先睡去客房。”

　　“那我且拿这药方去主院，先喊翠竹熬过一道。若是有情况，可来药房唤我。”老太爷缓缓起身，看了任长晟一眼，又抬手拍了拍自己宝贝孙子的头，这才心满意足转身出门去了。

　　待老太爷走远了，楚随川在床边兜转一圈，把门关得严实，这才面带怀疑抬头瞅了瞅任长晟。